忆我的大舅|聚焦昆山

帅哥离线炼崽

级别: 昆山普通市民

发帖: 2054

昆币: 7048 枚

配偶: 单身

只看楼主使用道具电梯直达查看指定楼层

楼主发表于: 2023-09-20 , 来自:安徽省

   九月九日回了一趟老家，临行前，将露台上盛开二朵白兰花小心地摘了下来，用纸巾将其轻轻包裹着，放置衬衣的口袋中。欲将其送予大舅妈。大舅刚走十日有余，大舅妈心里一定很苦。白兰花香气清新，若幽兰般。希望这种香味可以冲淡大舅妈心中的一丝丝悲楚。

   上月二十八日凌晨4时24分，被母亲的电话惊醒。母亲知我嗜睡，睡眠皆自然醒，故其甚少会在八点前给我来电。此时来电，想必定有大事发生。果不其然，电话那头母亲无力哽咽道：“大舅走了，你上午早点回来吧”。闻听此言，不禁愕然。因昨日，我还与表妹商议去看大舅，想不到竟错过与大舅的最后一面。一种悲痛之感犹然升起，睡意杳无。随即起床，至天明，与表弟联系后，我们就驱车前往老家。

   大舅年长母亲九岁、生于新中国成立前一年。孩提时，大舅于我而言，有一种威严之感，他甚少来我家闲坐，也未曾见他去别人处闲聊，每每见他从屋前经过，肩上必定是挑着担子、抑或背个钉耙、拉个板车等。每次我都会尊称一声“大舅”，大舅一般都会头点下，偶闻得一声“哎！”再无其他言语。

   大舅家屋前有三棵枣树，枣子未成熟时，大舅会让我帮着去“看”枣树，一则防止鸟偷熟枣，若鸟飞来，我就会跑到枣树下拼命喊“嗷嘘”，以此来吓飞鸟。二则是防同村小孩来偷枣，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，别说那黄澄澄的熟枣被人觊觎着，就连那够得着嫩绿的青枣也被人摘了去。暑假里，我到大舅家帮其看枣树，估摸是中午吃了不净食物之故，接连去了数次茅厕。大舅调侃道：“你是不是偷食了枣子啊，吃坏了肚子啊”。

   待枣熟，我们会跳起来抓住那低矮之处的枝，遂用力往下拽，随后站直将身体拉呈一条线，去摘那黄澄澄的熟透的熟枣，摘得熟枣后，张嘴就吃，那味道甜滋滋的。再高点的熟枣我们就够不着了，大舅会拿个晒衣杠朝熟枣处，猛力敲打数下，随后一颗颗青枣、熟枣，一并从树下坠落，偶有敲在头上、落在地上、落在枣树下的矮屋瓦之上，这些都会被我们争先恐后地抢着，偶有落在瓦屋上者，我们会找来晒衣杆，轻轻一挑，待枣落地后，又会疾步去抢。抢后都塞在裤兜中，拿回家放置脸盆中，用清水浸泡，慢慢品尝。

   十岁那年的一个暑假，大舅一早放牛归来，从口袋里小心翼翼掏出来二颗椭圆形鸟蛋，大舅温和对我道：“小云革，我给你一个好东西玩，这个可能是鸟蛋，原本三个，打碎了一个，我看里面还有血”。闻大舅此般说后，我暗自思忖着，这二颗蛋必定可以孵出小鸟。于是我找来一个雅霜的盒子，内置一些兔毛，将二颗蛋小心放入兔毛中，隔几日就会跑去一观。半月后，那鸟蛋里居然真的孵出一只浑身皆是黑色羽毛的小鸟，那小鸟真是太小了，叽叽喳喳叫个不停。将其置于母鸡窝，母鸡妈妈尽啄它，随后这只鸟就一直跟随与我。甚至连晚上睡觉都要把它抱到床上的小窝。很遗憾，我半夜翻身将那小鸟压死了。

   束发之年，去了外地读书，临行前大舅送来一个很洋气的小皮箱，让我带到学校装衣物之用，皮箱为橘色，箱体上皆为不规则几何图案，拎着甚为轻便，从大舅口中得知，这皮箱是大表哥读书时所用之物，想必这皮箱于大表哥而言，定有不一样的意义与情怀价值。

   自入社会后，因一直从事服务业，回来机会甚少，十多年前，大舅从车上跌了下来，身体受伤后，断断续续一直未曾恢复，偶回老家，总会买些营养品提过去。每每大舅妈都会拉住我的手，温厚道：“你这小啊子，又花钱搞什么？”，抑或拉着我的手对我道：“今天就在我家吃，我家有菜。”随着年龄的增加，慢慢地开始惧父母来电，但岁月终究是无情的，惧也改变不了亲人的离去。儿女的长大，总是以父母青春的流逝乃至衰老离去为代价，这个过程，总是在人们不知不觉中悄悄地进行，没有人能够阻挡这样的过程。有时我也在想，倘若我们的成长换来的是亲人的离去，那我们成长的意义又是为何？

   回县城定居后，回去的次数变多了起来，此时大舅又患有帕金森加之又叠加基础病，导致行动越来越不变，性格也变得越来越沉默了。最后一次见到大舅在县医院里，得知大舅住院的消息我熬了点绿豆汤、买了点水果、牛奶去探望。隔日表姐对我说：“你熬的绿豆汤大舅有喝，不过喝得不多”。闻此言，心也稍微舒坦些许。暗自思忖哪怕喝一口，那也是我的一份心。大舅回去后，一直有几位表姐、表姐夫、大表哥等轮流照看服侍着。

   大舅去世前几日，我临时回了一趟老家，什么东西也未曾购买，饭毕后，母亲对我道：“要不要去看看大舅？”。我叹道：“今天什么都没有买，怪不好意思的，下周二天气凉快，我下周二还回来，到时再买点东西去看看”。母亲闻此言，也无多话。

   事后（大舅走后）母亲曾对我言，其实那日母亲本意想告诉我，大舅身体状况很糟糕，而且瘦得脱了形，希望我看一眼，但又怕我看到大舅模样又会难过一场，听我说过几日再回来，也不好再言。谁曾想，错过了，就真的错过了。谁又曾想，我的大舅再也没有下周二了。

   一须臾，我们已至大舅家，但见许多的亲人都聚在屋后。有负责收拿爆竹者、有负责接收黄纸者、有负责放爆竹者。此时，爆竹一响，呜呜的哀乐之声陡然升起，行至前屋途中，闻得哀乐，心中悲楚之情已经到达了极致，见灵堂中摆放大舅那笑靥遗照，不禁放声大哭起来。泪瞬间模糊了视线。对着大舅的遗照磕了三下，随后手里擎着香，毕恭毕敬上了三炷香。满屋子只闻号啕呼抢的悲音，与礼忏鼓磬声。哭着来到大舅妈的身边，她一把抓住我的手，涕泗滂沱。这一刻，我们彼此泪雨凝噎。大舅妈身边坐着几位皆是她娘家之人，偶闻大舅妈与他们聊天用的是方言，这十来年，大舅妈为了照顾大舅，哪里都不曾去过，一头的青丝早已在岁月更迭之中成了银发，根根银发皆是她辛苦、操劳、忧虑的见证。

   时过境迁，大舅屋前几棵枣树早已被砍了去，平坦的场地，如今种上了瓜果蔬菜。放眼环顾四周之景，曾经欢愉的打枣之景，再也无踪可寻了。大舅生前所用医院规格的床被倒扣在门前的石栏上，生前用的坐便器、铁制扶手都静静地摆放在那里，好似在等着他们的主人，这些物，曾经给予了大舅的庇护与方便。倘若他们有灵魂，不知是否可以感受到它们的主人已经离它们而去了。随着它们主人的离去，它们的命运好似也走到了尽头。屋前场地中，丢弃的开塞露，屋内的“马来酸左氨氯地平分散片”。无声、无言影射大舅生前曾经所遭的罪，所曾受的苦。厨房间内摆放着食剩下的一碟红烧狮子头、一碟咸鸭、一碟咸鹅。这称得上大舅在世时，一家人所食最后一顿团圆饭了。自此以后，团圆终成遗憾。

   望着母亲在人群中那矮小的身影，憔悴的面孔，想来这些天，她的心里一定也透骨苦痛，她失去了一位大哥，自此母亲也无“大哥”可唤，而我，再也无“大舅”可称，那个沉默少言，那个曾经参与我童年、少年、成长的大舅再也不得觅见，如今的他，静静地躺在了棺椁之中，思与此，心里滚热的眼泪就迸了出来。

   晚上，大舅妈将大舅生前之物都一一做了收拾，并做了交代；“这件被子才买的，没有怎么用，到时麻烦你帮我把它铺在上面，再烧。”大舅妈如此叮嘱，见此，不忍在屋内呆。我怕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，出屋，与几位表兄妹聚在一起，大家皆感叹，平时聚之甚少，倘若聚集，家族之中，必有大事发生。为了打发时间，大家开始玩起了纸牌。凌晨三时有余，我们小辈们围着大舅转了一圈，当我再一次见到大舅时，我不敢相信，大舅被病痛折磨的一双颧骨凸出得很高，两只眼睛陷进很深。我惊愕、诧异，此时每个人的眼里蕴满了泪水。随即大舅的棺椁被村里几位长辈抬了出来，这些抬棺之人，皆为大舅生前的伙伴，他们在这个村庄里生活了近一辈子了，他们或许都不曾设想过，会成为今后的某位伙伴的抬棺人。

   殡仪馆是人生最后一程，晨曦的光亮即将刺破城市上空时，前来之人也渐渐多了起来，拿号、排队、静等取骨灰。时辰快到时，表哥拿出一个本本对身边几位亲人道：“等下就轮到了，到时凭这个证件就可以取骨灰”。望着表哥手中的证件本，想到我的大舅留与人世间最后的一件物，尽是这个小本，不忍又哭了出来。

   亲人之间的缘份，便是你陪我一段，我念你一生，那些点点滴滴的过往，从不会消逝。大舅的离去，给至亲们带来难以磨灭的伤痛，这些伤痛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斑驳，并不会因时间缓缓而能够得到抚平。在今后的艳阳之日，抑或阴雨绵绵之时，他们会通过在生活中不经意的一个瞬间、一个细节、一件物，勾起往昔追思之情。届时，那种追思亦如决堤般的洪水，定会倾泻而出。

   “这是什么花，怎么这么香”。大舅妈打开纸巾包裹着的白兰花后，诧异地问道。

    我暗自思忖着，喜欢闻就好，我最终也没有说明这二朵白兰花的含义。

   “等过几天，我妈去县城了，我接你到我家去玩，可好？”我向大舅妈说道。

    大舅妈笑了笑，算是答应了。

    我欲回去，大舅妈笑着喊道：“中午就在我家吃，我家有菜……”

[ 此帖被炼崽在2023-09-20 14:15重新编辑 ]

本帖评分记录

郭123456	昆币 +1	-来自昆山论坛APP	2023-09-23
优优8215	昆币 +1	-来自昆山论坛APP	2023-09-23
飞跃的满满	昆币 +1	-来自昆山论坛APP	2023-09-22
懒觉教主	昆币 +1	-来自昆山论坛APP	2023-09-22
乐享其中	昆币 +1	-来自昆山论坛APP	2023-09-22
昆山3哥	昆币 +1	-来自昆山论坛APP	2023-09-22
746630884	昆币 +1	-来自昆山论坛APP	2023-09-22
刘会刚	昆币 +1	-来自昆山论坛APP	2023-09-21
xuyazhong	昆币 +1	-来自昆山论坛APP	2023-09-21
超神大礼包	昆币 +1	-	2023-09-21

12 3 4 5 6

共57条评分，昆币+65

热点推荐

爆料有奖！关注昆山论坛抖音号，抖音搜索“昆山论坛”，或搜索抖音号：ksbbs

美女离线时间是魔鬼

级别: 昆山普通市民

发帖: 1190

昆币: 1778 枚

配偶: 单身

只看该作者

沙发发表于: 2023-09-20 , 来自:江苏省

一声叹息，你陪我一段，我忆你一生，经典

楼中楼

2023-09-20 14:22 炼崽: 谢谢您能看完，愿大家都有个好得身体。

内容来自 iPhone 手机客户端

本帖评分记录

静等花开2015	昆币 +1	-来自昆山论坛APP	2023-09-22
生来彷徨123	昆币 +1	-来自昆山论坛APP	2023-09-20
4668143	昆币 +1	-来自昆山论坛APP	2023-09-20
taomingjia	昆币 +1	-来自昆山论坛APP	2023-09-20
阿德哥8	昆币 +1	-来自昆山论坛APP	2023-09-20